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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金岁月陈燕华]陈燕华图片_一个国防生的流金岁月

　699人浏览　0人评论来源：网络　　发布时间：2015-12-4 15:58:16

流金岁月《昨夜星辰》主题曲

精彩内容：

图片来自网络

编者按

这个故事其实并不荒诞，因为有人说他看到了自己。故事真的算不得正能量，但也绝不是负面阴暗的。

这貌似是一个问题，但貌似问题本身就是答案。这是主人公生命力最旺盛的流金岁月，一切经历都只是在等待花朵绽放。

在改革的大背景下，我们关注每一个个体的命运。当然，改革不会照顾到所有人的利益，但是我们也应尽量避免把所有的问题一刀切。

国防生们，祝福你们可爱的前程似锦。

流金岁月文 | 原上小草

一

房生在学校大门口和女朋友紧紧相拥，两个人站在路边，车灯时不时打在他们身上，一会儿明，一会儿暗。“XX大学”几个大字横躺在他们身后，篆刻在汉白玉石牌上，颜色猩红，据说这是社会主义的红，象征着革命先辈奋斗牺牲流出的鲜血。

然而，此刻的他无暇顾及，在革命先辈流淌的鲜血前公然拥抱亲吻是否算得上一种亵渎。倘若他此刻肯多想，也只能从这些忽明忽暗的灯光里忧虑他那飘忽不定的未来。这是2013年的6月，校园里弥漫着离别的味道，四年一轮回，房生要离开了。

房生不想走，他喜欢这座繁华的都市，更喜欢现在搂着的这位姑娘。不过，他入学前便跟部队签了协议，大学毕业后要去为国服役。签协议时他十八岁，不知道部队是什么样子，也不懂得这一份协议意味着什么。不过他知道，签了协议大学每年发一万块钱。更何况，以他的高考成绩，不签协议也去不了这所大家眼中的名校。名校的光环，经济的宽裕，再加体面的身份，让房生好生兴奋了一番。

大学四年，房生交了一帮好朋友、谈了三场恋爱、保送了研究生（按政策需要先到部队工作两年），算得上功德圆满。

二

房生要去的地方是西北戈壁，职务是某中队排长。他进学校不久就知道，虽说当初签协议时是非指挥技术类干部，但分配却都是指挥类排长。话虽如此，但学了四年计算机，如今却要去当排长带兵，他仍感到莫名其妙。他给领导反映过情况，说自己是非指挥干部，不会指挥。领导爱莫能助，非指挥就是指挥，非不非都一样，政策如此。他实在搞不懂为什么非不非都一样，明明多一个字，怎么会一样！他想了很久，忽而记起自己曾在初中某堂语文课上睡着，迷迷糊糊听到老师说了点什么：“非是语气助词，无实意。”原来是这样，他找到了答案。不禁为自己的无理取闹感到羞愧，也为自己学识浅薄感到汗颜。

既然非不非都一样，房生就心安理得去部队报道了。从学校到驻地，火车34个小时，汽车6个小时，摩托车2个半小时。风尘仆仆到达，领导亲自接见。一间小会议室，一张三米长的长条大桌，四个水杯整齐地摆在一边，杯子后面，是干部股干事、干部股长、政治处主任、政委的脸。杯子对面，房生坐了小半个屁股战战兢兢，他身前的桌面上，光溜溜什么都没有，显得特别。灯光不甚明亮，房生感觉像是三堂会审，汗水直冒。

“小伙子，你是学什么的啊？”

房生拿不定主意是说“指挥”好还是“非指挥”好，他不清楚这里的领导到底喜不喜欢用语气助词。按理说部队的人都喜欢干脆简洁，不需要语气助词，但他分明刚才听到了政委说了个“啊”。

“报告，报告首长，我是学信息资源的。”房生回避了“非”的问题，报出了自己的专业。几位领导面面相觑，默不作声，房生更加紧张了，双手使劲拧着衣服下摆，仿佛与它有深仇大恨。

“你那个信息资源主要是学什么的？”政治处主任打破了沉默，问道。

房生想系统的向领导解释信息是什么，信息是什么，资源是什么，但最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就是学计算机的。”

领导了然。

三

“行，知道了，以后电脑坏了找你来修。你下中队报告吧。”政委大手一挥，铿锵有力做完总结发言，不惜得多说一句，走出了会议室。

房生，男，毕业于中国百姓大学信息资源管理学院，现任西北某中队排长，兼职电脑维修工。

下中队后，同样的谈话继续一次。这次是中队长、指导员坐在对面。

“你学什么的？”

“修电脑的。”

“我们这里不需要修电脑，你会组织训练吗？”

“不会。”

“那你会啥。”

“……”

谈完话，房生觉得前途暗淡，这一次可比“非不非”要严重许多。忽然间自己就成了什么都不会的人，他是绝不能接受的。但是自己会的东西工作用不上，工作需要的自己确实又不会。他心生怨念，如果部队不需要，当初让他学这个专业干什么？如果部队需要他懂指挥，当初为什么不让他学指挥？部队让他学这个专业，肯定是部队需要用到他这方面的知识，可现在领导又说部队用不上他这方面的知识。房生陷入了哲学思考，辩证法、两分法，全都拿过来用。部队需要他也不需要他，他有用也没用，他会点也什么都不会。一切都是两分，一切事物都有两面性。

四

2014年，房生又毕业了，这一次是从军校里毕业，他接受了一年的指挥类任职培训。

再毕业，正好遇到了部队的大变革时代。军队体制改革、军官职业化一时成为了热频词语。房生为此兴奋不已，他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无用之人，总该是要在这变革之中才能寻找机遇，大展宏图。

无数人曾安慰房生，当排长只是暂时的，过一两年就会调到机关去做本职工作。后来他向毕业的师兄打听，确实大多也是一年之后就调走了，一年时间，也不长，房生想。

好不容易熬下了一年，文件下发，基层排长必须待满三年，不得调动、晋升，要在排长岗位上好好打磨打磨。房生只得在焦急中等待，等待着调动，等待着所学的知识渐渐淡忘。他感觉离以前的同学越来越远，想当初他也在国家某部委实习过，也曾幻想过能分去部队信息系统工作。现在，他在西北戈壁滩上当了一名小排长。没事看看同学发朋友圈，在国外留学的，在各大单位工作的，在学校读研的，让他嫉妒得不行。

不能调动，那回去读研吧。房生两年前考上了研究生，根据当时规定，他保留了两年学籍，现在，他要回去了。申请交上去了，没批。领导说现在政策改了，房生们考上研后直接读，不再需要先到部队。与此同时，已经在部队的就不许离岗读研，单位缺排长，房生正好被卡在了半空中。房生很想给领导讲一讲，“法不诉及以往”的规则，现在的规定怎么能管到之前就考取的他。但他一来不知道自己对这个规则认识是否正确，二来也不知道这些规则在部队到底适不适用。毕竟之前有过师兄拿到保研名额也因为突然规定指挥类不让读研而取消资格的。

接连遭受了两次打击，房生对生活产生了巨大的怀疑，觉得这个世界定有一双捉弄他的手，明明是好事缺让他遭受无妄之灾。他在想，是不是也像王小波写的《黄金时代》里，有个如龟头血肿的印度师兄般的存在在诅咒他。凡是无妄之灾，必是某个人在暗自诅咒。他虽是个无神论者，却不得不用这些妖魔鬼怪的东西来解释这无法接受的一切。

不得违规提前晋升，年限不够不能担任主官，必须在基层打磨打磨，一条条红线把特权阶层和普通人拉在了一条线，一项项措施有力增强了干部领导能力。但他本就无心当主官，也不想领导谁，他只想把自己所学的技术在部队得以发挥，再不触碰业务就快忘完了，技术更新那么快，真过三年什么都晚了。

读研能直接入学更是好事，虽然他没能遇到，却衷心为师弟们感到高兴，学业不中断，毕业分配要能直接进院校或者研究所就更好了。可怎么直接入学后，他这个按之前政策先来部队的反而就回不去了呢？而且他了解到，其他单位同样情况的很多已经批准回去读了，同样的政策怎么落实到不同人身上结局就变了呢？房生无法用科学来解释这个问题，但他又非要把搞不清楚的东西弄懂，他觉得自己定是受了诅咒，也只有这能解释眼前的荒诞了。

五

房生觉得自己命中与部队相克，否则怎么好政策一落实都让他遭了殃。他不想干了，决定要走。听说，根据规定，未达到退伍年限，经劝解无效，坚持要求退伍的，可以取消干部身份，按义务兵复员处理。

他递交了报告。主任找他谈话。

“你这个不行啊，现在政策变了，严格限制提前退伍。除非你残疾了。否则不可能给你办的。”

“可我不想干，不好好干，占着位置不做事，对部队也没任何好处。还不如放我走。”

“那，要不你去医院看能不能开个抑郁症诊断书。”

现在摆在房生面前的路有两条，要么自残，要么得个抑郁。自残他下不了手，只得去医院试试抑郁。检查结果一切正常，房生想着要不装几天疯试一下。他很纠结，担心在精神病院会受到特别的对待，把他真正逼疯。他自己甚至有一丝怀疑，是不是自己现在的精神真的有点问题，一个正常人怎么会想着自残、想着得抑郁、想着装疯去精神病院。在我们伟大的祖国，只有在那些明星大咖那，得抑郁才仿佛有那么一点时髦。如果自己真的精神有的问题，那是该庆幸呢，还是该担心。房生又迷糊了。

房生最终选择偷偷跑掉。他不是想真跑，只是想通过这个闹一下，让领导觉得他是不稳定因素，让他退伍回家。他请假外出看病，关掉手机，坐上摩托，坐上去省城的长途大巴。在他逾假未归的两个小时后，大巴车司机的电话响了。

“车上有没有一个叫房生的，有你电话。”

领导把电话直接打到大巴车司机手机上，司机停车，房生走下来，在原地等着部队接他回去。他没想真跑，只想闹一闹。

六

改革还在继续，房生们的招生规模开始减少，这么多年过后，发现部队不需要那么多高学历人才，还不如军校培养的生长干部好使。

改革还在继续，最高首长调研后命令，以后房生们毕业原则上不分配到指挥岗位，尽量按所学专业分配到相关岗位，要实现人尽其才。

改革还在继续，要加强房生们在校期间军政素质训练，把学习成绩和军政素质与毕业分配挂钩，促进房生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不过，这一切跟房生已经关系不大，房生已经不是房生，房生更不属于房生们了。房生找到了生存的法则，说母校不能说百姓大学，要说自己培训那一年的军校。至于大学那四年，在记忆中就是朦胧飘渺的梦，那么不真实，不提也罢。

2015年9月，房生已经是一名优秀的反恐排排长，成了小有名气的典型。没人再说他是高材生，高材生并不是褒奖，反而是你跟我不是一类人的隔阂。现在，这种隔阂没有了，房生排长让人心悦诚服。

可是房生似乎没有真诚开心过，那种在大学里肆无忌惮的笑和哭再也没有了。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个悲剧，有时候又觉得这样也挺好，这么干一辈子，也许到最后会有点结果吧。

房生这样想着，偶尔也会翻翻朋友圈，看看同学们的生活，他现在羡慕，又不羡慕。这么多年了，他似乎明白了“命运”二字。

这岁月和路程晦明变化，坎坷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