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九年]永和九年岁在癸丑_永和九年（三） 文/ 叶春报

飞越官场09（粤语）

精彩内容：

永和九年（三） 文/ 叶春报

1600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依然能够呼吸到永和九年春天相约雅集那一天的明媚。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青草的芬芳飘荡在泥土之上。仿佛整个东晋的岁月都被这缕阳光抹上一层金属的光泽……

三国时代，纵然有雄姿英发、羽扇纶巾的英雄；有乱石穿空、惊涛拍岸的浩荡；但总的来说，社会治安还是不稳定，到处充满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街头暴力现象，和谐社会里的气氛仍是压抑的。对于那些类似城管的英雄豪杰，功业仿佛可以信手掂来。对于那个时候的老百姓，生活还不如现在街头摆摊的，灾难却是无以复加的。继之而起的魏晋，则是一个“铁腕人物操纵、杀戮、废黜傀儡皇帝的禅代的时代”。

先是那个爱挖掘人家祖坟的曹阿瞒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他的龟儿子曹丕连亲弟弟都敢毒害的人，篡夺个江山有何大不了的？继而魏的大权逐步旁落到这个“缩头乌龟守城天下第一”司马懿的手中，他的两个儿子司马师和司马昭相继担任大将军，把朝廷当超市门口的“摇摇车”一样坐玩着。曹髦见自己的“颜值”日渐失去，司马昭的马车都敢横着走。内心非常气愤，于是写了一首题为《潜龙》的诗。司马昭见到这首诗，勃然大怒，居然在殿上大声斥责曹髦：“皇上，您在怎么也跟他们造反啊？！”曹髦被气得浑身发抖：“我他妈是皇帝，我造谁的反？！”第二天不耐烦的司马昭端来一杯毒酒恭敬的说： “亲，你该吃药了！”干脆杀死了曹髦，叫听话的曹奂为帝，即魏元帝。这个魏元帝已经对司马昭已经是“马首是瞻”惟命是从了，司马氏还是觉得傀儡碍手碍脚。司马昭死后，司马炎更横，干脆爱你没商量，叫曹奂下岗回家种田，自己称帝。经过司马氏三代人数十年如一日的“努力”，终于成功夺得“西晋”皇帝的宝座！如此可见：好团队+不懈努力+不要脸+敢于冒险=成功！噢耶！

偷来一个不光彩的“小三”，当然要借助“铁腕”来维系这个大家庭了。西晋是一个偷来的王朝，所以司马氏的西晋，压抑得连宠物狗狗都喘不过气来。当年曹操杀孔融借口说他只会让梨不肯让个官，他的两个留守儿童：一个九岁，一个八岁，曹操斩草除根没有丝毫的纠结，留下了一句连鸟都怕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成语。此时的司马氏，狠出于曹胜于曹，杀人也杀得进入有感觉的状态了。“竹林七贤”过得潇洒，嵇康“弹琴咏诗，自足于怀”，刘伶整日抱着酒罐子，放言“死便埋我”呵呵，我估计他心里在说“不死也埋”。但那种潇洒里却透着无尽的悲凉，用现代的话说，就是：痛并且快乐着。不是幽默，而是装疯卖傻，企图借此躲避司马家族的专政铁拳，最终，嵇康那颗美仑美奂的头颅，还是在菜市口被一刀高位截肢了！！

公元290年晋武帝司马炎一死，皇宫和诸王争夺权力，互相残杀，酿成“八王之乱”。对于当时的惨景，虞预曾上书道：“千无无烟爨之气，华夏无冠带之人。自天地开辟，书籍所载，大乱之极，未有若兹者。”就是说，自宇宙大爆炸开始至今都没有这样乱过，可谓乱得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了。公元317年，那个小胖皇帝司马邺自己反绑、嘴衔玉玺、牵着唯一的一匹羊、带着几张烧饼出城投降。西晋就这样败家男给欧了。王羲之他爹家的功业，恰是此时建立的。

公元318年，王旷、王导、王敦等人就推还戴着“琅琊王”草帽的司马睿为皇帝，定都建康，史称“东晋”。动荡的王朝在建康（南京）得到暂时的中场休息，社会思想也在稍稍喘口气，宠物狗狗开始伸出舌头嘚瑟了。呵呵，求人求官不如抱佛脚啦。这个时候各处都夹入了佛教的思想。再至晋末，乱也看惯了，篡也看惯了，那种“皇帝轮流做，明天到我家”的成人历史版“过家家”。人民也就麻木了，文章也便平和起来了。与西晋相比，东晋士人不再崇尚形貌上的冲决礼度，而是礼度之内的娴雅从容，就像现在影视中那些赌神，把钞票当垃圾一样推出，他们不是在推钱，而是在推出自己的勇气和自信。当然，也不排除有的是在赌自己的心跳！昏暗的油灯下，鲁迅恍惚看到了一个好的故事：“这故事很美丽，幽雅，有趣。许多美的人和美的事，错综起来像一天云锦，而且万颗奔星似的飞动着，同时又展开去，以至于无穷。”这些美事包括：山阴道上的乌桕，新秋，野花，塔，伽蓝……

所以东晋时代室外有氧活动的郊游兜风、聚餐畅饮、K歌飚书，都变得轻快起来，没有了“建安七子”、“竹林七贤”的那种曲折和吞咽，连呼吸、如厕都通畅许多。哈，世界这么大，我想出去看看。

永和九年，暮春之初，不再有奔走流离，人们像风中的尘埃，即使飞到了天边，也终要一点一点地落定，随着这份沉落，人生和自然本来的色泽变会显露出来，花开花落、雁去雁来、雨丝风片、微雪轻寒，都牵起一缕情欲。那份欲念，被生死、被冻饿遮掩得太久了，只有在这清澈的山林水泽，才又被重新照亮。文化是什么？文化是超越吃喝拉撒之上的那丝欲念、那点渴望、那缕求索，是为人的内心准备的酒菜和饭食。王羲之到了兰亭，才算是找到了真正的自己，或者说，就在王羲之仕途困顿之际，那份从容、淡定、逍遥，正在会稽山阴之兰亭，等待着他久违的邂逅。

会稽山阴之兰亭，种兰的传统可以追溯到春秋时代，据说越王就曾在这里种兰，后人建亭以志，名曰“兰亭”。王嘛，当然得种兰了，难道还种萝卜白菜的？！而修禊的风俗，则始于战国时代，传说秦昭王在三月初三置酒河曲，忽见一金人，自东而出，奉上“水心之剑”，口中念道：“此剑令君制有西夏。”秦昭王以为是神明显灵，恭恭敬敬地接受了赐赠，此后，强秦果然东出横扫六合，一统天下。从此，每年三月三，人们都到水边祭祀，或以香薰草蘸水，洒在身上，洗去尘埃，或曲水流觞，吟咏歌唱。所谓“曲水流觞”，就是在水边建一亭子，在基座上刻下弯弯曲曲的沟槽，把水流引进来，把酒杯斟酒，放到水上，让酒杯在水上浮动，到谁的面前，谁就要举起酒杯，趁着酒液熨过肺腑，吟诵出胸中的诗句……。若是小孩子那样玩，就是“过家家”了。大人嘛，又是有头有脸的江湖人物，当然就是雅事了。

东晋的酒具，今天在北京故宫博物院是见得到的。比如那件青釉鸡头壶，有一个鸡头状短流，圆腹平底，腹上壁有两桥形系，一弧形柄相接口沿和器身，便于提拿，通体青釉，点缀褐彩，有画龙点睛之妙。古人就是这么简单，不像现代的酒瓶，把丰乳肥臀的商标贴得看不见里面是啥酒了。这种鸡头壶，始见于三国末期，历经魏晋南北朝，到唐代就消失了，被“玉壶春”试的执壶取代，宋以后又出现了。北京故宫博物院还有一件南朝时期的“青釉羽觞”，就是曲水流觞中的那只“觞”，它的外形小巧可爱，像一只敏捷灵动的小船。我们可以想象它在水中随波逐流的轻巧宛转，以及饮酒人将它高高擎起，袍袖被风吹动的那副神韵。我也渐渐明白现代人为什么喜欢用玻璃杯了，捧你之时，你就是玲珑精致的杯子；松手之时，你就是一堆碎片了……

一件小小的器物，让魏晋的优雅、江左的风流具体化了，变得亲切可感，也让后世文人思慕不已，甚至那个爱打酱油的乾隆皇帝，也在房价逾万的紫禁城宁寿宫花园的一角，建了一座“禊赏亭”，企图通过复制曲水流觞的物理空间，体验东晋士人的风雅神韵。在他看来，假若少了这份神韵，这座宫殿纵然雕栏玉砌、钟鸣鼎食，也毫无品位。亲们你看看，“魏晋风度”竟能让九五之尊都脑残到这个份上了！更何况现代那些脑子都是浆糊的人？！

或许，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王羲之式的风雅，让后世许多帝王将相艳羡不已，纷纷效仿，与此相比，王羲之最向往的，却是拯救社稷苍生的功业！唉，文人就是爱搞政治。

与郗璇三年“皮婚”后，王羲之就凭借明穆皇后之兄——庾亮的举荐，以及自己是根红苗正的官二代，官至会稽内史、右军将军——“王右军”之名由此而来。但官场的浑浊，依旧容不下一个清风白袖的文人书生。官场上的王羲之，跟相亲时光膀一样我行我素。他与谢安一同登上冶城，在谢安悠然远想的时候，他居然批评谢安崇尚虚谈不务实际：“今四郊多垒，宜人人自效，而虚谈费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就是说：空谈误国！你要实干兴邦！全世界都有航空母舰了，你还在高吟“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他还反对妄图通过北伐实现个人野心的桓温、殷浩：“以区区吴越经纬天下十分之九，不亡何待？”意思就是：都“回南天”了，你星星之火还真想去燎原万里？！《晋书》说他“以骨鲠称”，还说他“雅性放诞”。王羲之也真是的，你在官场，却不按官场和谐规律既定的方针办事，你不倒楣，倒谁的楣呢？果然，王羲之被官场的微风轻轻一吹，径直吹到会稽。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挥一挥手，不带走半点儿白菜！王羲之离开建康的政治漩涡，让他既失落，又欣慰。他离自己的理想越来越远，却离自然越来越近。即使在病中，他还写下这样的诗句：

取观仁嘉乐，寄畅山水阴。

清泠涧下濑，历落松竹林。

啊哈！既然世界真的那么大，那我们就出去走走？

走走就走走！

走就走！

相约雅集的那一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青草的芬芳飘荡在泥土之上，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竹林漏到溪水边，使弯曲的流水变成一条斑驳灵动的花蛇。花蛇流动地隐去了所有的刀光剑影，仿佛整个东晋的岁月都被这缕阳光抹上一层金属的光泽。光线被竹林撕得晶莹通透，饱含水气。阵阵落花在风中飘洒出没，在光与影中流畅迂回着那份缠绵，看得让人心软心醉。

唯有此时，这些放个屁都能砸个坑的响当当人物才能沉静下来，呼吸着室外自然的空气，想些更玄远的事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从这几行文字里，我们也看到王羲之120的心跳终于松驰下来。我们从特写镜头里可以看见他的侧脸，器宇轩昂的脸型连同飘逸的胡须都被蝉翼般细腻透明的阳光包围着，那样的柔和、那样的成熟。

他却忽然间沉默了。他此时的沉默，有一种凝固时空的力量！

在那一刻，谢安、孙绰、谢万、庾蕴、孙统、郗昙、许询、袁峤之、徐丰之等一干有头有脸的江湖人物，个个都打了鸡血一样正忙着饮酒和赋诗，他们吟出的诗句，也与眼前的景象相关，“跑题”当然要被踢出圈的。我只记得谢安和孙绰的诗。其中谢安诗云：

相与欣嘉节，率尔同褰裳。

薄云罗物景，微风扇轻航。

醇醪陶元府，兀若游羲唐。

万殊混一象，安复觉彭殇。

孙绰诗云：

流风拂枉渚，停云荫九皋。

婴羽吟修竹，游鳞戏澜涛。

携笔落云藻，微言剖纤毫。

时珍岂不甘，忘味在闻韶。

他们或许并不知道，饮着觞里甘醇的美酒、望着眼前的灿烂美景，那个从高官退下来的干部王羲之同志的脑子里还在想些关于短暂与永久的话题，也快乐，也忧伤。

我也一直认为：儒家学说有一个最薄弱、最柔软的地方，就是它过于关注处理现实社会问题，协调人的关系，而缺少宇宙哲学的形而上思考。它所建构的家国伦理把一代代的中国士人推进官场，却缺少提供对于存在问题的深刻解答，这一缺失，直到宋明理学时代才得到弥补。而在宋明理学产生之前数百年，被权力者边缘化了的知识分子，就已经开始了这种本原性的思考，中国的哲学史，就在这权力的缝隙间获得了生长的空间，为后来理学的诞生奠定了基础。

我估计在宦海中沉浮的王羲之是没有想到的。他此时的内心始终像被人掠去了一角！此时，面对天地自然，面对更加深邃的时空，他对生命有了超越功利的思考，他心灵中被略去的那一角，仿佛得到了一亩三分地的弥补，那份快乐自不必说，对于度尽劫波的王羲之来说，这份快乐，他自会在内心里妥贴收藏；而他的忧伤，则是缘于这份“乐”，来得快，去也快。因为人的生命，犹如这暮春里的落花，无论怎样灿烂，转眼之间，就会被踩成淤泥消逝得无影无踪。只有那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千古不会变化。

王羲之特立独行，给他介绍有钱有势的漂亮女友，他光着膀子不理睬人家，表面上看是发飙，其实说明他是个不大不小个性鲜明的“刺头”。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包括官场的进退、得失、荣辱，但有一个问题他却不能不在乎，那就是死亡。死亡是对生命最大的限制，它使生命变成一种暂时的现象，像一滴露、一朵花。它用黑暗的手斩断了每个人的去路。在这个限制面前，连秦始皇也潇洒不起来，区区王羲之也同样潇洒不起来，如此可想那些魏晋名士的潇洒，也未必是真的潇洒，是麻醉、逃避，甚至失态。也就是喝下半斤二锅头后吹的牛逼了。在这个问题上，一贯“短视”的他们，并不见得比王羲之想得深入。

所以，当参加聚会的文人雅士墨人骚客准备为那一天吟诵的三十七首诗汇集成一册《兰亭集》，四十多票一致推荐主办方单位承办主人王羲之为之作序时，王羲之不像现在一些所谓的书法家，表现欲极强却还有装着矜持的一推再推，最后勉为其难似的写出几个幼儿园本科水平的字，还意料中收获一堆掌声。王羲之同志却责无旁贷当仁不让，趁着酒兴，用鼠须笔和蚕茧纸趴在石桌上一气呵成了《兰亭序》。

文字开始时还是明媚的，是被阳光和山风洗濯得通透，是呼朋唤友、无事一身轻的轻松，但写着写着，调子却陡然一变，文字变得沉痛起来，像个醉酒忘情之人，笑着笑着，就失声痛哭起来。

《兰亭序》寥寥三百二十四字，却把整个东晋时代文人的复杂心境一层一层地剥给我们看。这就像我们今天的剥洋葱，一瓣一瓣剥下去总会让我们泪流满脸的。于是，乐成了悲，美丽成了凄凉。实际上，庄严繁华的背后，是永远的凄凉。打动人心的，是美，更是这份凄凉。那是因为对生命的追问一竿子插到了深处，便是悲观。这种悲观，不再是对社稷江山的忧患，而是一种与生俱来、又无法摆脱的孤独……

王羲之为什么会产生孤独呢？还是因为这篇《兰亭序》！

未完待续，敬请留意《永和九年（四）》……

（本文纯属个人观点，若有唐突，不用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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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实名举报:密山市委书记王吉利九年官场贪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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