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很多人一看到涉及鬼狐仙怪的笔记小说,就采取一种讥笑的态度,觉得里面的内容纯属胡诌、不值一哂。这类“理性主义者”凡事都要板起面孔,拿着游标卡尺来衡量其价值,其实很没必要。想想古人,一无手机二无互联网三无电视四无收音机,他们的精神世界就是有更多的空间留给幻想和奇谈,“白发三千丈”非要精确成“白发10千... |
很多人一看到涉及鬼狐仙怪的笔记小说,就采取一种讥笑的态度,觉得里面的内容纯属胡诌、不值一哂。这类“理性主义者”凡事都要板起面孔,拿着游标卡尺来衡量其价值,其实很没必要。想想古人,一无手机二无互联网三无电视四无收音机,他们的精神世界就是有更多的空间留给幻想和奇谈,“白发三千丈”非要精确成“白发10千米”,那还有意思吗?
何况,古人写鬼狐仙怪,不光是为了编故事赚稿费,很重要的一个目的是辅助教化,弘扬当时社会条件下的主流价值观和“正能量”。很多读者可能奇怪,笔记小说真的有这个作用吗?我的回答是:真的有!不用多说,诸位跟现下的一切媒介断舍离,不看那些糟心闹心恶心烦心的世相百态,然后捧起《阅微草堂笔记》,全身心沉浸在纪晓岚营造的奇特世界里,用不了一周,你保准会发现,自己肯定注意孝顺老人、善待他人、乐于助人——不然,那可真的是有报应啊!
本期的“叙诡笔记”,我们就从清代笔记《觚剩》中记载的一桩离奇的“还金”事件入手,看看笔记小说中是怎样教育人们拾金不昧的。
荒村岸边一口瓮
顺治十年(公元1653年)的农历三月份,龙溪县(今福建省龙海市附近)的一位名叫黄中的老农,跟他的儿子一起撑着小船,去往漳州的东门买粪用来肥田,泊船码头厕所里的粪便,一向是归黄中买的。父子二人担着粪桶进了厕所,忽然看见一个腰袱——相当于现在很多喜欢旅游的朋友系在腰上的腰包——黄中将腰袱带回了船,解开一看,只见里面有六十两黄金。儿子一看大喜,说这下咱家可发财了,黄中严肃地对他说:“这一定是上厕所的人丢失的,如果是有钱人,不会把贵重的财物包好后缠在腰上,所以很可能是穷人丢的,穷人能攒六十两黄金并带出来,想必是救命的钱,怎么能据为己有?我要等着失主回来。”儿子生气地争执起来,说咱们种一辈子田也挣不来这么多钱,现在白来的钱又不拿,岂不迂腐,说了半天也没有用,生气地走了。黄中把金子重新用腰袱包好,藏在船尾,抱着竹篙等失主回来。
“良久,遥见一人狂奔而来,入厕周视,彷徨号恸,情状惨迫。”黄中连忙上前问他出了什么事情,那人说:“前一阵子官府抓住几个山贼,山贼被拷打之下,胡乱攀指,说家父是他们同伙,结果家父被抓进了大牢,多亏乡亲和士绅们一起作保,州官才答应,缴齐一百二十两黄金作为保释金,释放家父,我把家里的房子和田地都卖了,又朝亲友借了一些,只凑齐了六十两,州官说先交一半也行,等家父出狱后,我再慢慢凑齐剩下那六十两,我赶紧把金子放在腰袱里,急匆匆去州里,谁知走到这儿突然内急,上厕所时,解了腰袱放在一旁,由于心焦意乱,出来时没有把银子带上,现在银子丢了,我死不足惜,老父亲可怎么办啊!”说着泪如雨下。
黄中仔细问清楚他所丢腰袱的颜色、里面的银子是怎么包封的,“俱符”,然后拿出那个腰袱对他说:“金子都在这里,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那人惊喜过望,激动得连说谢谢,非要给黄中留下十两金子,黄中拒绝道:“我要是有那个贪心,为什么不直接拿走全部金子,非要等你回来再要你这十两呢?”说完撑着船离开了。
“行至中途,风雨骤作,舣棹荒村之侧”,凄风苦雨中,黄中又冷又饿,瑟瑟发抖,这时“村岸为雨所冲洗,轰然而崩,露见一瓮。”那瓮上用锡纸封着口,看不清里面有什么。黄中家里很穷,既然这是个荒村,物件肯定无主,他就想把瓮拿回家去作储米之器。他试着把瓮往自己的船上搬,可瓮沉极了,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弄上船,压得船的吃水都低了数寸。“须臾雨霁风和,月悬柳外”,黄中撑着船慢慢前行,到了半夜才回家,谁知等着他的是一碗闭门羹。
天赐白银偿好人
《觚剩》是清代文学家钮琇所作的笔记,具有一定的史料性,这从其名字就可以看出个大概。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觚”是个什么东西,其实这是古代盛酒用的一种器皿,口圆,颈长,细腰,高圈足,多为铜质。孔子在《论语·雍也》中有这样一句话:“觚不觚,觚哉!觚哉!”直接的翻译是:“酒杯不像个酒杯,酒杯啊,酒杯啊!”实质上这很可能是老夫子用类比的方式感慨当时的政治制度名不符实,不合周礼,所以后来的人们用“觚”字来表示史事,“觚剩”就是指正史所没有记载或疏漏的史事。可见,钮琇是把这本书作为史料笔记来写作的。
钮琇一生很不得志,康熙十一年拔为贡生,当官三十年,迁来迁去始终就是一个县令,但他确确实实做到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为百姓做了数不清的好事:鼓励耕种,兴修水利,减轻赋税,救济穷人……也许就是他一生都做下级官员的缘故,有很多机会从民间收集稗官野史、传奇志异,终成《觚剩》一书,书中对清廷残害黎民的行径予以揭露和谴责,而对善良、质朴的百姓充满了赞赏和同情。
在“还金”这则笔记中,钮琇的平民情愫亦有体现。前面写到黄中划船回到了家,老伴好贪便宜,听了儿子的撺掇,故意给他吃闭门羹,任凭老头子怎么叩门也不搭理,黄中没办法,只好哄老伴说:“我搞到一只瓮,里面沉沉的可都是宝贝。”老伴一听赶紧开了门,跑到船上打开瓮口一看,接下来的一幕让她和黄中都目瞪口呆:月光照在瓮口,白花花一片雪似的光芒,用手一掬,里面满满全都是白银!
也真是无巧不成书,黄中家的邻居大半夜听见外面响动,隔着苇墙一看,又妒又恨,第二天一早就去报官,说黄中发掘别人家的私藏。龙溪县令把黄中抓来审问,黄中“一无所讳,直陈还银获银之由”,县令核实之后,颇具幽默感地说:“你做了好事自然会有好报,那白银是老天爷赐给你的,其他人吃饱了撑的管得着么!”然后释放了黄中,把那黑心的邻居狠狠打了一顿板子。
黄中有了钱,“迁家入城,遂终享焉”,善有善报的结尾相信会令很多读者的嘴角浮起微笑。故事虽然十分传奇,但通篇都是“说得通”的自然偶合,并无神鬼出现,给人的感觉是做了好事冥冥中自然会得到好报,对读者的“鼓励”作用肯定比田螺姑娘之类的更强,所以说,引人向善,漫天星空往往不如身边好人。
“拾金不昧”救绝症
在我国古代,拾金不昧一直被认为是最优秀的品格之一,但这个词其实出现得比较晚,据考据,最早出现于清代吴炽昌所着的笔记《客窗闲话》一书中的“义丐”故事里。这则故事讲的是,有个乞丐躺在大树下睡觉,“有策马而驰者,颠播囊裂,落宝银二枚于道”。乞丐喊了他半天,那人有急事,只顾得上纵马狂奔,没有听到。乞丐捡了银子,直接送到官府。按照我国古代的法律,“得遗失物者给之半”,乞丐坚决不要,县官十分惊奇。这时失主急匆匆赶到县衙报失财物,县官把钱还给他,并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失主拜谢乞丐说:“既然你不要钱,我也不勉强,但你是一个乞丐,没有栖身之处,我给你造间房子吧。”县官高兴地说这个办法好,官府可以资助你一部分房基金,最后乞丐不仅有了房子,房上还挂了个额匾,上书四个大字——“拾金不昧”!
《客窗闲话》成书于道光年间,已近晚清,“义丐”的故事除了说明“拾金不昧”四个字的来头,客观上也告诉了我们清代的房价不是很高,要搁在今天,别说有人丢了两枚宝银,就是丢了两颗钻石,倘若找回的条件是在北京六环外盖间房子,失主也得抱头鼠窜。
不过,在清代笔记里,涉及拾金不昧而“善有善报”的案例却数不胜数,钱泳的《履园丛话》里就有两则这样的故事,都很有趣。
有个叫夏源泰的,原本是个裁缝,开了个裁缝铺,紧挨着茅厕,“一日在厕上得遗金约三百两,待其人而还之”。失主是个木商行的伙计,财物失而复得,十分高兴,回到家就告诉了主人。主人一听,对夏源泰的品格大为赞许,将他招到家中,照顾他的生意,让他专门给自己做衣服。过了几年,夏源泰也当上了木商行的伙计,跟着主人学习做木器的生意,“遂发财。传其子传其孙,至今犹盛。”
发生在无锡的故事更有传奇性,有个人去茶馆喝茶,捡到了一个包裹,打开一看,全都是金银珠宝。这个人身患绝症,对功名利禄都看得很淡泊,见到金光闪闪的宝物也无动于衷,只是想:我的死期快到了,要这些也没有用,还不如守着等失主来。坐了一会儿,“见一老妪踉跄而来,且哭且寻,问其故,乃还之,感谢而去”。这人回到家,突然感到目眩恶心,以为自己是要死了,谁知吐出硬痰一块,坚硬得好像牛皮,用刀去切割,切开了又重合在一起,不知道是什么怪物,全家人都很惊讶。奇怪的是,从这一天开始,这人的病不仅渐渐痊愈,而且得享高寿,“家道小康矣”。
两则故事的主题都很明确,做好事不图报,结果好报来了,躲都躲不掉,这也符合中国人一贯的道德观。可惜前些年发生的不少事情,比如屡见不鲜的路人主动救助摔倒的老人反遭讹诈,让我们越来越怀疑小时候长辈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否只是个谎言,因为所见所闻,净是“善有恶报,恶有善报” 。这时翻翻古人的笔记,或许能寻得一点慰藉,至少知道在并不算远的古代,当法律不能维护公道的时候,还有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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