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访谈录 2012 杨澜访谈录 两个人的《白鹿原》120907 陈忠实自曝创作细节
精彩内容:
文/邢小利
《陈忠实传》/本书可谓是一部关于陈忠实的纸上纪录片,作者在陈忠实的前70 年人生历程中截取了20余个重要节点,客观地勾勒出一条线索简单明晰的“路线图”,饱满地展现了陈忠实已走过的人生之路和文学之路。文中配以珍贵照片和资料图片多幅,细致陈述1942—2011 年陈忠实生活、学习、工作、交游与创作情况,为陈忠实作品爱好者和研究者提供了一份翔实的作家生平档案和背景参考资料。
作者/邢小利,1958年生,陕西长安人。文学硕士,编审。现任陕西作家协会创研室主任,兼任白鹿书院常务副院长,西北大学中国西部作家研究中心副主任,陕西省柳青文学研究会副会长,《秦岭》杂志执行主编。出版有文艺评论集《坐看云起》《长安雨夜》《文学与文坛的边上》,散文随笔集《独树风景》《回家的路有多远》《种豆南山》《义无再辱》《长路风语》,中篇小说集《捕风的网》,以及《陈忠实画传》等。
《陈忠实传》
第一章:少年,乡村的路
文/邢小利
西蒋村,出生地与家世
1942年8月3日,陈忠实出生于灞河南岸、白鹿原北坡下的西蒋村。这一天是农历的6月22日,在五行中属火。陈忠实后来说,他的生命中缺水,不知与这个火命有无关系。他母亲说,陈忠实落地的时辰是三伏天的午时。落地后不过半个时辰全身就起了痱子,从头顶到每一根脚趾头,都覆盖着一层密密麻麻的热痱子。只有两片嘴唇例外,但却爆起包谷粒大的燎泡。整整一个夏天里,他身上的热痱子一茬儿尚未完全干壳,新的一茬儿又迫不及待地冒了出来,褪掉了的干皮每天都可以撕下小半碗。陈忠实2006年9月23日在其写就的散文《回家折枣》中说,曾有一个乡村“半迷儿”的卦人给他算过命,说他是“木”命,而他自小受喜欢栽树的父亲的影响,也喜欢栽树,也许就是应了“木”命之说。这一年的属相是马年。
西蒋村如今隶属于陕西省西安市灞桥区席王街道办(原属毛西公社、毛西乡、霸陵乡),是一个很小的村子。村以蒋名,却没有一个蒋姓。除了几户郑姓的村民,西蒋村村民大都姓陈。西蒋村、东蒋村和位于白鹿原半坡上的史家坡这三个自然村,相距很近,同办一所初级小学。据1989年版作为内部资料印行的《陕西省西安市灞桥区地名志》介绍,咸宁、长安两县续志载,东西蒋村原来是一个村,1936年,蒋村分为东西二村。居东者名东蒋村,居西者名西蒋村。西蒋村,位于灞河南岸,白鹿原北坡下,58户,263人,耕地403亩。
据陈忠实的哥哥陈忠德介绍,陈姓祖先应该是在清朝嘉庆年间或嘉庆前从别处迁移而来。何处迁来,难以查考。陈忠德回忆说,当年西蒋村的东边和西边各有两个小庙,“文革”中“破四旧”时被拆毁,庙里供奉的佛像也未能幸免。拆庙毁佛时他当时在现场看热闹,看到一尊泥胎佛像身子中间是一根木棍,木棍外边绑着稻草,稻草上面再糊泥,这样泥塑的佛像结实。他说他记得很清楚,棍子上还绑着一本老皇历,他当时把那本老皇历还拿回家了,翻看时记得其中有一页上画有红色标记,他认为那个红色标记应该就是建庙的吉日。可惜这本皇历后来不知去向。他还记得,佛像胸前有护心镜,护心镜是一个嘉庆元宝。由此判断,村中建庙之年当为嘉庆年间。村子建庙,应该是村子初成规模之时。据祖传的说法,西蒋村陈氏家族的祖先迁移到这个村子后,曾给后代起名字排辈分,一共起了十个字,现在这十个字已经用完。陈忠德说他们现在只能记得后六个字的辈分,依次是国、嘉、步、广、忠、永。“永”字辈的都是解放后出生的。十个名字就是十辈,一辈的岁数差距大致按二十年算,十辈人也就是二百年的样子。算起来,从清朝嘉庆年间至今,也就是二百年多一点,时间大致能对上。因此推断,陈氏家族居于此地或者说西蒋村的历史大致也就是二百多年。
关于蒋村村名的来历,我曾请教陈忠实和蒋村的一些老人,他们都说,这个村子目前还没有见到有关文字记载的历史,可能村子里曾经住过蒋姓人家,后来举族迁走了,村名却留了下来。我曾和陈忠德探讨过这个问题。我说,东晋十六国和南北朝时期,是中国历史上又一次大分裂时期。这一时期,北方以匈奴、羯、鲜卑、氐、羌为主的少数民族与当时内地汉族杂居、融合,关中被少数民族政权轮番占领。后秦,是羌族政权,以汉长安城为都城,国号大秦。羌族是个古老民族,地处陕西西部及以西地区,到西晋时,经过二三百年的生息繁衍,羌民族人口剧增,与关中西部的氐人连成一片,布满长安周围。当时人言,“关中之民,半为氐羌”。进入十六国时期,关中羌人数量持续增加。后秦建立后,羌人显官豪族集中长安,关中羌人数量达到数十万。在匈奴、羯、鲜卑、氐、羌等“五胡”大举入占中原包括关中的时候,中原包括关中的汉人则大举南迁,很多人逃往江东即今江南一带。那时迁入关中的匈奴、鲜卑、羌、氐、羯等少数民族居于汉人逃离者的村子,被称为“戎村”或“羌村”。入居关中人口最多的一族是羌族,占当时关中总人口的三分之一,羌村数目最多,成了各少数民族村庄名称的代称。而当时没有南迁的汉族人仍居于原地,则被称为“留村”或“留堡”。由于历史的演化,比如汉族人政权的建立和汉族人势力的强大,历史上的“羌村”地名也发生了演变,总体表现为去少数民族化倾向,“羌”字这个具有鲜明少数民族特征的字被另外一些同音字取代。就像陕南的“宁羌”县后来改为“宁强”县一样,关中地区许多古羌族或氐族曾聚居过的村庄,地名也发生了演化,由“羌”字变而为“强”、“姜”、“江”等谐音字。比如我老家所在的村子,今名东江坡,现属长安区杜曲街道办,这是一个古老村庄,大约形成于东晋时期,原名“羌堡”,后来演变为“姜堡”,马长寿先生在《碑铭所见前秦至隋关中部族》中说,西晋十六国时期关中羌堡后来多写为姜堡。宋人张礼在《游城南记》中记有“越姜堡过兴教寺”。由“姜堡”再谐音演变为“江坡”,与古名已经相差万里。清嘉庆《咸宁县志》中已把江坡分记为东江坡和西江坡二村,沿用至今。这样的村名演变例子很多。再如长安区王莽街道办的“江村”的“江”即“羌”。如此看来,蒋村的“蒋”,也有可能是“羌”音演变而来。如果是“羌”音演变而来,蒋村的历史就长了。当然,这里只是聊备一说。
据现在可考的历史看,蒋村的陈家是一个世代农耕之家。除了“耕”之外,陈家还重视另外一个“家之脉”,这就是“读”,“耕读传家”,这是中国人也是乡村文化最基本的价值信念。
陈忠实的曾祖父陈嘉谟,曾是私塾先生。其人个子很高,腰杆儿总是挺得又端又直。他从村子里走过去,那些在街巷里在门楼下袒胸露怀给孩子喂奶的女人,全都吓得跑回自家,或就近躲进村人的院门里头去了。
陈忠实的祖父陈步盈,也做过私塾先生。陈步盈这一辈有兄弟三人,分属两支,是堂兄弟。陈步盈为一支,单传;到陈忠实的父亲陈广禄,仍是一个,单传。另一支两个“步”字辈的是亲兄弟,他们是陈忠实的祖父辈。其中老大去世早,陈忠实没有见过面,老大有两个儿子,“广”字辈,是陈忠实的叔父。老二在分家时住于陈家祖屋的上房和门房之间的西边的厦屋,陈忠实这一茬孙子称其为厦屋爷。厦屋爷有两个儿子,据说都属于不安分守己种庄稼过日子的人,跟着一个外来人走了,后来一前一后各回来过一次又走了,此后再无消息,于是就把老大的小儿子过继给了厦屋爷。这个小儿子是个孝子,他把厦屋爷从厦屋搬到了上房的西屋。陈忠实稍长,有了一些辨识能力的时候,他看到的厦屋爷已经出进于上房的西屋了。陈忠实对爷爷辈的人唯一见过面还有印象的,就是这个厦屋爷。但是这个厦屋爷也在陈忠实八九岁时就去世了。这个厦屋爷与孙子辈关系不太亲密,陈忠实对他的印象模糊而陌生,后来留下来的唯一的印象,是他手里总捏着一根超长的旱烟杆儿,抽烟时需要伸直一只胳膊,才能把燃烧的火纸够到装满烟末子的旱烟锅上。直到快四十年后,陈忠实在创作《白鹿原》的时候,他要写差不多就是祖父那一辈人物的性格和命运的时候,鬼使神差似的,他恍惚中忽然听到了厦屋爷在夜深时的呻唤声,那一声重一声轻的沉沉的呻唤声,在刹那间忽然唤醒了他沉眠已久的某些记忆。这当然是后话。
陈忠实祖居的老屋坐落在白鹿原北麓,坐南朝北,面向灞河和骊山南麓。据陈忠实回忆,本门族的一位爷爷给他说,他们这个门族的最早一位祖先,是一个很能干的人。这位祖先在村子里先盖起了陈姓聚居的第一个四合院,尔后积累了数年,又紧贴着这个四合院在西边建起了第二个四合院。他的两个儿子各据一个,后来就成为东门和西门。陈忠实是东门的子孙。陈忠实懂事起,就记得东门里居住着他的父亲和两位叔父。西门人丁更为兴旺,那个四合院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八家院。东门和西门后来再未出现过太会经营治家的人,后人都聚居在这两个四合院里,没有再添一间新房,也就无人迁出老宅,直到 1949 年解放。
陈氏家族应该在陈忠实曾祖父陈嘉谟那一代就确定了分家的格局,陈忠实的祖父陈步盈和父亲陈广禄在同辈兄弟中居长,东为上,陈广禄便继承着上房东屋和中院东边的厦屋。在上房的东屋和西屋之间是一间明室,作为两家共有的通道,而东屋和西屋是窗户对着窗户门对着门,其间的距离不过三大步四小步。陈忠实家的两间厦屋用土坯隔开,南边的做厨房,北边的养牛做牛圈。陈忠实一家人住在上房东屋。这是陈忠实出生后至成年相当长一段时期内的家庭院落格局。
陈忠实出生的时候,他的祖父陈步盈已经过世。在《家之脉》中,陈忠实回忆过他祖父留下的遗物,那是一堆当过先生的爷爷用毛笔抄写的书,行话叫“抄本”。祖父的遗物实际上也是一份遗产,遗产中最为珍贵的,应该是它包含着一些中国人根深蒂固的文化信念,这也就是他父亲所说的,“当先生先得写好字,字是人的门脸”;也包含了一些源远流长的文化信息,这需要陈忠实在后来的日子里长久地去体悟。
陈忠实的父亲陈广禄生于1906年,是一个地道的农民。但他会打算盘,也能提起毛笔写字,还能读小说、剧本乃至《明史》这样的书,这在当时的农村,算是有些文化的人。陈忠实记述说:“父亲是一位地道的农民,比村子里的农民多了会写字会打算盘的本事,在下雨天不能下地劳作的空闲里,躺在祖屋的炕上读古典小说和秦腔戏本。他注重孩子念书学文化,他卖粮卖树卖柴,供给我和哥哥读中学,至今依然在家乡传为佳话。”(陈忠实:《家之脉(代序)》,《家之脉》,广州出版社,2000年版,第3页)陈忠实从对父亲的评价说到了家族之脉。他说,从做私塾先生的祖父到他的孙儿这五代人中,他的父亲是最艰难的。他父亲既没有了祖父那样的做私塾先生的地位和经济,作为一个新中国的农民,土地和牲畜交公,也无法从中获取可能有的劳动创造,可以说一无所有,但还是心强气盛,拼死也要供着两个儿子读书。父亲陈广禄的耐劳、勤俭以及性格的耿直,这些同左邻右舍的村人并无多大差别,但是父亲坚信不疑的文化意识却是陈家最可称道的东西。陈家虽然说不上是书香门第,但对文化的敬重,对子女教育的重视,耕而且读,这才是陈家几代人传承不断的脉。
陈忠实的母亲贺小霞,生于1915年8月20日,是白鹿原上的狄寨镇伍坊村人。
陈忠实上有一姐陈希文,一哥陈忠德,下有一妹陈新芳,他排行为三。陈忠德高中只上了一年,就在“大跃进”的第一年即1958年被招工到青海参加工作,“大跃进”失败后,青海兴建的厂矿和学校纷纷下马关门,陈忠德别无选择,只好和当时的许多陕西青年一样,回到老家,当了人民公社的社员。陈忠实对我讲过他家里的一些情况,他说,在他之后,他的母亲还生了六七个弟妹,但都夭亡了。其中多亡于当地乡村所言的“四六风”,即出生后第四天生病抽风,第六天夭亡。今天看这个病,其实就是破伤风,因为那时农村接生,是用没有消过毒的剪刀剪断肚脐,如果剪刀上带有破伤风菌,就会感染破伤风,第四天发病,第六天死亡。有一弟是五六岁时夭亡的,应该是亡于肝炎,他说他记得很清楚,弟弟那时浑身发黄,甚至黄到透明的程度。还有一个妹妹也是五六岁时因病死的。陈忠实说他母亲说他“克性”大,一连“克”死了五六个弟妹。
陈忠实后来在他的散文中几次提到神汉给他们家看风水禳灾的事,可以见出陈家当年的一些家庭境况。《火晶柿子》中说,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他读小学时,由于家里几年来灾祸连连,一个小妹夭折,一个小弟长到四五岁也夭折,又死了一头牛,父亲陈广禄就请了一位神汉到家里检查风水,神汉从前院审视到后院,让把后屋和厦房过道间的一棵火晶柿子树砍掉。他父亲读过古代演义类小说,不用神汉解释,便悟出其中玄机,“柿”谐音“事”,就去掉了柿树。在散文《父亲的树》中,陈忠实讲述了同前述内容基本一样的“我们家诸事不顺”之后,说父亲惶恐中请来了一位阴阳先生,阴阳先生说他家祖坟所在的那块地西北角太空了,空了聚不住“气”,邪气就乘虚而入,父亲听了阴阳先生的禳解之法,在那里栽种了一棵皂荚树。
父亲陈广禄是地道的农民,他当年对陈忠实的要求很实际。“要我念点书,识得字儿,算得数儿不叫人哄了就行了,他劝我做个农民,回乡务庄稼,他觉得由我来继续以农为本的家业是最合适的。开始我听信父亲的话,后来就觉得可笑了,让我挖一辈子土粪而只求一碗饱饭,我的一生的年华就算虚度了。”(陈忠实:《忠诚的朋友》,《生命之雨》,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410页)
陈忠实不愿意过那种“只求温饱而无理想追求的猪一样的生活”,不愿意虚度年华做一个碌碌无为的人,但他的一生应该如何度过,西蒋村还不能告诉他。他不愿意按照父亲的意愿和规划来安排自己的人生。这个木命而缺水的孩子,他有着自己朦胧的人生理想。站在白鹿原顶,可以南望秦岭,北眺骊山,向西看,是繁华的都市——西安,向东,则可以走出潼关,走向山南海北。但是,人生之路应该怎么走,到底能走多远,年少的陈忠实显然还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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